一
陈志辉是一个敬业的网警,主管网络舆情。他对微博有着天然的敌视,他认为这个以牟利为目的的庞然大物的存在是对网警的一种亵渎。微博太势利了,充斥着热度、谣言、广告、金钱种种令人作呕的肮脏事。里面一小撮人掌握着庞大的资源,经常为了牟取高额的收益做一些违背事实的秀,带着不明真相的愚昧网民口嗨个不停。不过他是有微博的,而且一有空他就会上微博,关注里有许多他筛选出的“潜在客户”,只要他们一有违背法律造谣生事的举动,他将会用雷霆手段将之抹杀。他最近的目标是一个新崛起的微博博主,上次看关注已经上10万了,微博名字叫 微博百晓生,号称知晓天下事。只要你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任何事。陈志辉对此非常不屑,微博百晓生的底细他是知道的。微博百晓生,或者说张道全,86年出生,身高165厘米,体重71公斤,33岁的光棍汉,负资产,政治面貌群众,长得有些像中学时的潘玮柏,近照是一个谢顶的胖墩。他的履历除了小学得过作文大赛第一以外,就剩下大学时的开房次数比较突出。陈志辉给他的评价是来网络寻找存在感的。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俗话说有求皆苦,无欲则刚,刚过易折。这种没有追求没有信仰的人是很容易干出可怕的事情来的。
陈志辉一边想着微博百晓生的事,一边翻看着他的微博。他的微博还是挺干净的,只发一些网友向他求助的事情,有寻找失散多年的初恋的,有帮忙提供对象出轨证据的,有解答网络上一些谣言真相的,不一而足。他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只给出一些照片,或者不知所谓的数字,也就是一些零碎的所谓线索,他的粉丝解释 天机不可泄露。这样的作秀吊足了网民的胃口。再加上一些脑残粉的盲目追捧,微博百晓生倒也是乐得其中。微博推送量每日剧增,涨粉速度也是快的不行,马上就要突破18万了。
二
张连生就是微博百晓生的狂热粉丝之一,他是偶然间从以前关注的博主那看到转发微博发现微博百晓生的。当时那个博主贴了一张自己走丢多日宠物猫的照片,并@了微博百晓生。几分钟后微博百晓生就转发了这条微博,并发送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家博主经常去的馄饨铺。博主为了找猫很久没有绕路去吃了。当天晚间这个博主权当是求心安的绕路去了这家馄饨铺,结果她的宠物猫就像等着她去接一样蹲在靠门的桌子上,翘首以盼。激动的博主转发了微博百晓生的微博,并大加推崇,直呼微博百晓生真是神机妙算刘伯温。一开始张连生是不相信的,毕竟微博里有很多营销号都是这样抱团推广的,但是看到微博百晓生的微博从来没有帮转、抽奖,发的微博全是助人为乐,而微博下方的留言大多是还愿的,一时忍不住好奇,点了关注。
张连生是一名酒水销售员,他的工作是将酒行里的品牌推销给酒店餐厅夜店,但是所处的城市不大,市场份额有限,一到夏天等于是半休假状态。他更多的时间是玩王者荣耀和刷微博。这天上午,开完一个黏糊糊的晨会,主管给无所事事的张连生安排了一件“肥活“,他将自己手中的一个名叫X-CLUB的夜店生意转交到张连生手里。据主管说已经联系好了,这次去必须拿下,不然老板就要扣提成。张连生也是个老销售了,他明白这个夜店八成是个不好啃的骨头,不然抠门的主管是不会交给他做的。身负重托并没有推动张连生的进步,反而让他对这个主管,对这个公司,甚至对这个世界有了点抵触。回头就把这事扔在一边,一直玩到手机快热的爆炸了,张连生才停下游戏,刷起了微博。微博百晓生的微博还是很热闹,都快成了片区派出所了,各种找东西。不经意间,张连生看到有个求职的求助比较特别,发送求助的是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她已经第N次求职失败了,萌生了回家啃老的念头,但是又不甘心。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微博百晓生这里撞运气。微博百晓生的转发微博则非常简单,只有三个字——割舌头。张连生看的一头雾水,赶紧点开微博去评论找答案,微博下的第一条热门评论是原博,内容也是寥寥几字:你怎么知道我有大舌头的?
张连生在原博的评论下留下一句“这下大家全知道了”,自我感觉这句俏皮话说的十分俏皮,满是得意。而就在下一刻,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点开百晓生的主页,发送了一条私信,私信里将今天晚上要去夜店推销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并想求助微博百晓生。很快百晓生的私信就回了过来。说是需要一件张连生觉得重要的事情作为交换。想来想去,张连生将前几天拍的几张照片发送给了百晓生。片刻,百晓生回复了张连生一张图片。看上去是一件衣服的领口,而且是紫色的Polo衫。张连生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和女朋友一起逛商城的时候不就买了一件紫色的polo衫吗。难道是说穿了这件衣服去,今天的生意就能谈成?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问,张连生还是回了趟家,换上了那件衣服。
那天晚上起,张连生就成了微博百晓生的一枚忠实粉丝。不久后,他便取代了原先的主管。
三
母子李是微博大V,同时也是一个微博工作室的老板。手下控制着上百个重量级的微博营销号,还签约了一大批微博博主。他是依靠微博赚钱最早的一批人,现在资产丰厚,生活无忧,工作室的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而在网络世界,特别是微博上,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一种天下莫敌,藐视众生的感觉。只需要从素材库里复制粘贴,点击发送,自己很快就能让整个网络世界淹没在自己团队的转发之下,很有几次,整个微博的风向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微博百晓生的微博他是在新来的女大学生那发现的,他很快发现了这个微博的潜力和能力,第一时间发出了签约的邀请,但是并没有得到百晓生的回应。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像一个老大哥一样向百晓生阐述了微博的游戏规则,当然还有这其中巨大的收益。百晓生依旧没有回应。而当他假装求助百晓生需要寻找自己曾经丢失的口琴时,百晓生的回复却非常迅速,需要交换母子李一件觉得很重要的事。这让母子李非常生气,甚至决定发动手中的资源把微博百晓生杀死在微博中。母子李最终也没有按下红色的核弹按钮,而是靠着老板椅出闷气,等闷气挥发完。抬头,透过玻璃门看着工作室里忙碌而又安静的诡异情景。这时,一双雪白滑腻的美腿正反射耀眼的光芒。那是新来的大学生的座位吧,一个不会说话的清纯女孩。呵,果然造物主都是公平的,不然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赏心悦目的夏日午后呢。
四
微博百晓生一夜之间火了。因为有人@他帮忙寻人,百晓生的简介里就是知晓天下之事,任何人都可以寻找他帮忙,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这次让他帮忙的是一个男人,事业有成,多金帅气,但是他的儿子丢了,报警了,不过还没找到,也没有绑匪联系他要求缴纳赎金,家里一片哀嚎,男人几近崩溃。他的员工中有个叫张连生的,找到了他,说是在一个叫微博的社交网络上有名叫百晓生的非常厉害,有问必答,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必定能心想事成。看着张连生笃定样子,眼中的狂热,男人心绪更加乱了,拗不过他的坚持,男人下载了微博,注册了账号,微博昵称就叫于桥男。
男人叫于桥,他在张连生的指导下发微博@了百晓生,几分钟后微博百晓生就发送了私信,问于桥关于儿子的信息,并要求于桥发送儿子的近照。第二天凌晨,于桥收到了百晓生的私信,是一张照片,看上去像是一个衣柜的下半边。于桥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到最后已经是冷汗涔涔。于桥不敢相信,因为他认出了这是他包养情人那套房子客房衣柜的照片,他曾扛着情人靠在衣柜门上疯狂耸动。他心理惊恐万分,又问是死是活,百晓生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意思是这需要另一件交换,于桥不再和他打哑谜。
他起床胡乱套了件衣服出门而去,先是去了公司,取了那套房子的钥匙。蹑手蹑脚地进了那套房子,小心翼翼的进了客房,抖抖索索地打开了衣柜的门。里面居然有一台冰柜,于桥浑身发抖,整个人像是跌进了万年冰窟,提起万分的勇气,最终他还是打开冰柜的玻璃,一个男孩怒目圆睁,静静地与他对视。那是儿子的尸体。
于桥崩溃了。
在于桥的咆哮和情人尖利的哀嚎中,儿子失踪事件水落石出,原来情人和于桥保持了多年的暧昧关系一直不能扶正,于桥一直以儿子为借口搪塞,情人心理渐渐失衡,于是诱拐了儿子,并带回房子杀死后藏尸冰柜。房子里,咆哮和哀嚎一直持续着,各种型号的手机随着警察的到来纷纷发光发热。
情人死了,死的很惨。于桥也死了,死的是他的心。
五
张连生发了一条微博,@了百晓生,想问于桥的近况。他不再确定百晓生能回复他的求助,今时不同往日,百晓生的微博关注瞬间从18万多涨到了2000多万,抱有各种目的的人都在找百晓生。
母子李在微博里纠结了几百个大触在挖百晓生,无数的水军参与进了倒百晓生的浪潮中。陈志辉坐进了片区派出所的帝豪远景匆匆往张道全的破屋疾驰而去。微博的工程师没日没夜的在修补几近崩溃的网络。
张连生的求助很快得到了回应,这次百晓生转发了一条微博,是于桥发送的微博。那是一段看守所里于桥的视频画面。微博就像是遇到了海啸,网络再次崩溃。所有人都震惊了,各种猜测纷至沓来,于桥是如何发微博的,看守所的视频是如何被窃取的,还有微博百晓生到底是谁。
陈志辉终于知道了百晓生是谁,他正微笑着在黑白照片里和陈志辉叙述着自己的遭遇。他是被自己的同事扬名的,同事在社交网络上直言张道全就是公司大楼里偷窥女性上厕所的变态。而证据仅仅是一张张道全出现在女厕所门口的照片和寥寥几十个文字,强大的网络让张道全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丢了爱情,丢了工作,欠贷,破产,成了负资产;张道全没有反抗,也没有去寻找真凶,他不敢出门,日夜买醉暴饮暴食成了高中版潘玮柏,上次出门的时候被烫了个绝顶的发型。张道全是喝农药走的,当时家里能喝的就剩下这个了。
张道全是肯定不能和陈志辉说这些了,只是他多想张道全当面亲口和他说啊,自己还是晚到了一步。离开张道全的家很远之后,陈志辉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他开始打电话,打各种电话。
机房里,管理员身边是陈志辉,他正给他演示如何封禁百晓生,如何删除他的微博。但只是演示,其实他们已经无法对百晓生的账号进行任何操作了。追查百晓生的工作一直在继续,百晓生的微博一直在推送新的消息。最后,国家终于找到了百晓生,那是一台智能打印机,找到他的时候正在打印。陈志辉拿出来一看,纸上打印了一行字——“神行了何等的大事”,是一句引自《新约圣经》路加口福音第八章三十九节的箴言,同时也是第一封电报的内容。
微博百晓生已经疯了。他开始发送曾经求助他的网友提供的交换条件。张连生看到了曾经发给百晓生自己和老板情人在客房衣柜前疯狂的照片,那时候他已经是主管了,但是他更想尝尝当老板的滋味;母子李看见了新来的女大学生求助百晓生如何获得老板青睐的求助,百晓生回复的是一张椅子的照片,视角来自椅子的背后。而作为交换条件,女大学生将不再开口说话;所有的人,都看见陈志辉求助百晓生如何让微博永久关停的私信,就在微博百晓生发疯之前。
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降临了。于是,微博被关停了,百晓生和他的微博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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