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惠凯
近年来，A股市场“黑嘴”现象颇为严重，虽在监管层严厉打压下有所收敛，但“黑嘴”现象依然像打不死的小强，今年再度死灰复燃。发生在济民制药(603222,股吧)这只股票身上的“黑嘴”事件，不仅暴露出他们通过各种平台给股民洗脑，甚至还动用了黑客技术操纵股民账户，导致大量股民出现重大损失。
A股之大，无奇不有。近期，先是有股民在使用同花顺(300033,股吧)APP买卖股票过程中被盗号，其后又有股民在“黑嘴”的忽悠下，重仓个股却遭遇股价“断头铡”走势。而这两件怪事都发生在济民制药身上。
关于股民账号被盗号一事，有股民透露，黑客已被浙江警方抓获。此事的背后，是同花顺在移动端的多年布局，与不少中小券商同意开放同花顺的登录接口有关。受访者表示，后续可能会对盗号者、同花顺以及券商追责。
对于“黑嘴”事件，有受害股民透露，股评师们依靠股民的接盘金额从庄家处提取佣金，提佣比例可达10%。记者获悉，这一次的“黑嘴”团伙很可能与今年初被宣判的罗山东、龚世威团伙有关。
济民制药股民被盗号，损失惨重
有投资者提出将向券商、同花顺追责
2019年以来，成长股、尤其是科创板和创业板涨势强劲，增量股民跑步入场，加之有“直播带货”的噱头，多年前被监管层打压而熄火的“黑嘴”再度死灰复燃，勾结庄家，针对“新韭菜”编织出一张无形巨网，甚至有黑客利用软件漏洞盗用股民账号及资金去配合庄家出货。
事件涉及的关键公司是济民制药。2018年底以来，济民制药股价表现强劲，尤其是搭上今年的疫情概念后，股价从低位的8.5元涨至近期的55元以上。然而让人惊奇的是，今年4月1日，济民制药股价尾盘突然暴拉6%，4月3日又突然跌停，次日继续跌停后又快速反弹，至尾盘时已收复跌幅，下一个交易日,尾盘又瞬间拉涨5%。如此诡异走势的背后，与黑客团伙窃取股民账户作祟有关。
“4月2日，我当天在上班，没有操作，中午看了下持仓情况，发现原本持有的5、6只股票全都清空。”股民王女士向《红周刊(博客,微博)》记者回忆道，“当时我还以为是误触了‘一键清仓’，就再次委托买入，下午开盘后，发现委托全部被撤销，全部买入了济民制药。”王女士的账户开在华南某小券商、登录同花顺APP后可进行交易。事件发生后，她接连电话咨询同花顺和证券公司，但两家机构均不明就里。
“第二天早上8点左右，同花顺电话通知我，账户出现异地登录，让我尽快修改密码。”王女士如是说。
《红周刊》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大部分被盗账号集中在东南部地区，涉及到的券商以中小券商居多，如华福证券、西南证券(600369,股吧)、华泰证券(601688,股吧)等。
王女士透露，负责侦办此事的是浙江网警，“听公安来电，盗号者已在5月中旬落网”，不过据嫌疑人供述，券商账号是买来的，换言之，在2020年4月前，受害人的券商账户信息就已泄露。
王女士表示，她目前联系上了10多位受害股民，总损失在100万~200万元之间。对于自己的损失问题如何处理？她认为盗号者与同花顺都需承担责任，共同赔偿。“同花顺的风控程序是存在问题的，哪怕在首次异地登录后，向客户发送一条提示短信，损失也都会小很多。”王女士强调说。
《红周刊》记者发现，济民制药近两年的基本面表现平平，年均营收规模在7亿元上下，去年净利润7343万元，今年一季度亏损近1200万元，负债也从2017年的6亿元增至目前10亿元以上，同期财务费用从1420万元增至去年的3123万元。从估值来看，目前济民制药的PE接近220倍。
公开股东信息显示，除大股东双鸽集团外，济民制药的十大流通股东一直以自然人为主，非法人的机构股东仅有2019年开始进驻的深圳前海正帆投资-正帆敏行4号/正帆敏行3号两只私募基金。
在去年以来的一轮暴涨中，济民制药的筹码分布也持续收拢。2019年初，济民制药股东户数尚有1.2万户，到2019年中时已减少至7539户，2019年底减少至4336户，目前又增至约5900户。
为何很多股民在交易时都选择使用同花顺APP，而非券商交易软件呢？原因与同花顺在移动交易端的多年布局有关。据同花顺2019年报，其日活用户1301万人，较2018年增长超25%。另据易观千帆数据，截至今年5月，同花顺活跃人数为3500万，东方财富(300059,股吧)为1382万人，涨乐财富通为856万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在高位减持？资料显示，近期很多出现暴涨暴跌的股票都基本发生于4~6月份，而这一时间段又恰好避开了二季度的信披窗口期，这导致投资者很难从即将发布的半年报股东名单中看出端倪。有股民向《红周刊》记者表示，有几种方法可“揪出”股东名单之外的“恶庄”：由监管部门调取事发前后的交易记录、尤其是减持账户的MAC地址等信息，由相关上市公司和监管层围绕更详细的股东名单进行排查，如前200位股东信息。
济民制药股价异动，股民挨“断头铡”
进入6月份，济民制药股价仍在持续小幅上涨，6月11日的股价创出2015年5月底以来的新高、即将冲击历史最高价(不复权)，但紧接而来的却是连续3个跌停板。济民制药的几位投资者告知《红周刊》记者，之所以出现如此诡异走势，很可能与其背后“黑嘴”团伙操纵有关。
股民王先生讲述了事件原委。疫情期间，闲暇之余，他开始摸索着炒股，在360浏览器中查询MACD等指标后，浏览器就会弹出荐股组织的推广信息，恰逢“直播带货”的风行，于是他就加入了一些荐股直播间。6月11日，“老师”推荐学员们重仓买入济民制药，可在买入之后就挨上了“断头铡”。
王先生事后才意识到，“黑嘴”们套路太深。“原本我资金量不大，这帮人打着‘50万才能开通科创板，老师们带着做科创板、发大财’的旗号，鼓动我们入金。而今年科创板行情确实也很火爆，我就从朋友、母亲那里借了不少钱打入了账户。”
股评师们要求学员增加资金是在5月底，由于科创板开户要求“最近20个交易日内、账户股票和资金必须≥50万元”，因此即便有学员萌生退出之意，但在科创板盈利前景的诱惑下，也罕有人转出资金。而在即将满足20个交易日前，股评师们就向学员们（股民）推荐了济民制药。
“6月11日前，‘老师’提前说济民制药必大涨，理由是属于‘疫情受益股’概念、疫情即将第二轮暴发直接利好医药股等。11日早上集合竞价期间，‘老师’让我们全仓买入，随后私募基金进场拉升、至少3个板，接着浮盈离场、保留底仓，股价继续上涨。”
“当时只有2、3分钟的时间，大部分股民来不及细想就下单了。开盘后，济民制药走势像心电图似的，我就觉得可能有风险，赶紧给券商打电话，询问能不能撤单，券商反馈是‘T+1交易下只能次日再卖出’。”随后，济民制药出现了连续跌停，王先生为此笔下单损失了约20万元。
股评师在平台上给股民洗脑数月
上课期间不断强调执行力
为何股民会对所谓的“老师”言听计从？
有受骗的股民告知记者，“老师”们在上课时，非常强调“执行力”，“老师说买某只股票，学员们要立即买；老师说卖，学员们就全部卖出”。
而且，股评师们也在有意挑选股民。“我后来联系上的其他股民，股龄均不超过5年，7成以上炒股时间不超过1年，而且持仓之前多已被套，因此非常渴望回本乃至盈利，而股评师们正是抓住了这一点。”王先生如是说。
“归根结底，股评师们在直播间里的讲课，本质上就是洗脑，循序渐进地获得股民们的信任，最终让股评师成为学员眼中的‘神’。他们也确实带着我们做了几只股票，但挣得都不多。”那么，这个“洗脑”过程有多长？王先生透露，从4月初加入直播间到被荐股济民制药，中间经历了两个多月时间。
另一位济民制药的投资者吴女士向《红周刊》记者表示，之前股评师们推荐的德邦股份(603056,股吧)等股票，确实让自己挣了一些钱。
总之，在王先生看来，“老师”们组织直播间、拉客户，网络直播间授课、解盘数月，一番铺垫下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推荐济民制药。
《红周刊》记者了解到，6月11日上午主要推荐济民制药的有两个直播间：第一牛散俱乐部、谈古论金，在当天下午还有“达摩堂”、“擒牛俱乐部”等数个直播间也在重点推荐济民制药。
一番神操作，“黑嘴”可从成交额中提佣10%
那么，“黑嘴”们又是如何实现牟利的？
有受害股民透露，“黑嘴”们主要有两套盈利模式：1、学费。“荐股老师”们有付费直播间，学费2000元~2万元不等；2、“忽悠”股民们买入个股后的提取佣金。
王先生透露，“老师”们在推荐某只股票后，都会要求学员们贴出下单截图，之后股评师才会通知后续操作计划+离场时间。“后来我们才知道，‘老师’们可凭借学员的下单纪录从‘庄家’处获得相当于买入金额大约10%的提成”，而这也是“老师”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据王先生介绍，目前他已联系上的220多位济民制药股民，在6月11日当天共买入了90多万股济民制药，对应金额4700万元。仅从这些股民身上，股评师们最多可获益近500万元。当天，济民制药总成交15.5亿元。
《红周刊》记者从股民处获得资料显示，在济民制药事件中，主要的股评师有王希煜、陶云鹏、于翔等。股民表示，王希煜曾在直播间自我介绍称其是深圳凯富创业投资企业(有限合伙)的股东。据天眼查，深圳凯富(有限合伙)的大股东为徐留胜。徐是前知名牛散，2017年6月底，证监会公布了对徐留盛的处罚决定书：2015年，徐留胜利用资金优势采用连续交易、大额封涨停、拉抬股价等手法操纵37只个股，被证监会罚没1.1亿元。
如果上述的王希煜与深圳凯富创业投资企业(有限合伙)股东的王希煜是同一人，则其还持有上海快仓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一部分股权。后者的大股东有菜鸟、百世物流、软银中国等巨头。据媒体报道，快仓智能计划2021年冲刺科创板。
那么，这位王希煜是否就是济民制药骗局的组织者之一？《红周刊》记者拨通了天眼查显示的深圳凯富(有限合伙)的联系电话，一位女士表示“不认识他(王希煜)”，随后匆匆挂断了电话。记者还试图通过手机、微信等方式联系其他“老师”，均未成功。
还有股民表示，有股评师会打着知名私募的旗号。比如有股评师的微信实名为“常士杉”，与知名私募基金经理常士杉同姓名。记者向常士杉求证此事，他表示：“之前微博上就有多个ID抢注了我的姓名。”他辟谣称：从未通过微博、微信开过付费荐股群。
多名“黑嘴”介入盛洋科技(603703,股吧)、东方银星(600753,股吧)、百合花(603823,股吧)等个股炒作
济民制药只是“黑嘴+恶庄”团伙操作股票的冰山一角。综合几位采访对象提供的信息，以及《红周刊》记者的调查，盛洋科技、百合花背后也存在类似的“黑嘴”团伙。
与济民制药类似，盛洋科技股价前期已涨3倍，其间还辅以假突破形态、股价突破2017年10月以来的强压力位,看似打开了向上空间，但又突然在6月3日走出“断头铡”走势。而盛洋科技如此走势背后，则与一个叫开阳俱乐部的荐股团队有关，其核心人物自称叫伍卫东。
在上述个股中，“黑嘴”团队的业务模式与此前被宣判的罗山东、龚世威、贺志华团伙高度相似。后者是A股市场中著名的“黑嘴”配合坐庄的团伙。据浙江法院宣判结果以及证监会的调查，罗山东负责股票账户的操作，指挥集中买入、卖出，龚世威负责提供配资，贺志华则是“黑嘴”，负责推荐股票、吸引散户买入。自2017年5月开始，该团伙恶意操纵迪贝电气(603320,股吧)等8只股票，获利数亿元。其中，贺志华的盈利方式就是提取佣金。
王先生透露，事后有知情人士悄悄告知，济民制药骗局中的“黑嘴”团伙确与罗山东、龚世威、贺志华团伙有关，具体的几个主导者则是刘某某、李某等人。几位主导者到底是什么身份？记者也试图通过QQ向上述知情人求证更多细节，但一直未能通过。
除上述3只个股外，近期类似走势的个股还有：东方银星、南纺股份(600250,股吧)、英联股份(002846,股吧)、瑞尔特(002790,股吧)、兰州黄河(000929,股吧)、原尚股份(603813,股吧)、百合花……譬如东方银星，3月以来强势上涨、突破2018年7月以来的压力位，但3月26日午盘后、突然跳水封跌停，其后3个跌停。
观察上述个股的股东名单，多以自然人股东为主。如东方银星前十大流通股东中8席为自然人。不过不同于传统的牛散，综合仓位在线等网站的信息，这些自然人股东往往只在上述个股的股东名单中出现过一次。
在观察公开信息披露的券商席位信息，《红周刊》记者留意到，济民制药6月12日卖出榜首位是中银国际证券武汉黄孝河路营业部。该营业部还在6月22日出现在万方发展(000638,股吧)的龙虎榜上。巧合的是，万方发展近期走势与济民制药6月10日前后的走势相似，6月22日之前的两个交易日，万方发展股价连续涨停，22日以涨停开盘，其后出现暴跌，当天收跌-4%，23日继续大跌8.5%。
其实“黑嘴”在A股早已有之，不过近些年微信等平台的出现，极大提高了“黑嘴”们的忽悠效率。为此，监管层也是屡屡整顿，譬如2019年5月，证监会官网就公布，会同公安机关查获一起“黑嘴”跨境实施操纵市场重大案件。近日，证监会又再度提示，投资者需警惕大V配合“庄家”出货。对于上述事件的调查进展，《红周刊》记者将持续关注。
（本文已刊发于本周的《红周刊》，原标题为《“黑嘴”出镜，涉多只个股提佣达10% 洗脑数月，股民折戟济民制药“断头铡”》）
（责任编辑:
董云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