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哈叔来了》第一期内容更新,也是第一篇深入的采访稿,在参与报名的诸多读者中,当我看到「火车司机」这个职业时,就特别地想去了解这个群体。
你也许坐过很多次列车,去读书、去工作、去远方,当然还有回家,但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个带你来来回回的人。
因觉得NB而入行,结果发现很苦逼
凌晨三点,临睡前,我给刘哥发了条微信:稿子我快整理好了,明天上午先发你看看。
早上醒来,看到他在03:47给回了信:刚下班。
刘哥是重庆襄渝线的一名火车司机,贵阳人,88年出生,比我年长两岁,从业三年。
原本我打算去重庆见他,后来他对我说:“哈叔,你别来了,重庆实在是太热啦,而且我几乎也没个人时间,不是上班就是在准备上班的路上。”
他给我看了工作计划,下午两点上车,中午十一点才收到通知,披星戴月,昼伏夜出,是刘哥对火车司机这个职业提及最多的话。
就这样,我们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聊了好几次,时间点总是不太对得上。
谈起从事这份工作,有一定的机遇在里面,14年的年底,铁路局进行人员补充,面向社会招聘。
当时刘哥在一家私企上班,因大学时读的是铁路运输相关专业,便去参加考试碰碰运气,没想到最终竟然上了。
刘哥说:“因为之前坐火车,感觉火车司机很NB,所以刚开始有一种很强的荣誉感。”
“现在没有这种感觉了?”我问他。
“干了这行之后,发现火车司机其实很苦逼,无休止的熬夜,比如我现在刚下班,凌晨两点多又要上班了。”
这是我们第二次的短暂聊天,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多,想到他凌晨两点又要出车,我让他赶紧去休息休息,下次再聊。
想孩子,两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
第三次聊天是在一天后,这一次时间比较充裕,我们聊了很多,对这个行业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感慨万千,那天晚上我为此还发了条朋友圈。
刘哥一下班就给我发来了抖音上的一段十秒短视频,他觉得看了之后很心酸。
“想孩子了吧?”
“嗯,挺想的,我都几个月没见到他们了,重庆太热,送他们回老家贵阳避暑了。”
“你老婆孩子之前在重庆的时候,你多久回家一趟?”
“不固定,很多时候我们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固定的,一年里出车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很多,每次回家都很赶,所以不少家属不是很理解,你除了开火车,其他还能干什么,这也导致很多火车司机的家庭不是很和睦。”
我告诉他,我也经常出差去外地,往往十天半月才能回家见一次孩子,每次回去,儿子都特别黏我,生怕我又离开了。
过了两分钟,他发来了一大段信息:他们还在重庆的时候,不管有多累,回到家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就瞬间感觉不累了。记得有一次,孩子才几个月,我下班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她,逗她玩,让她看摇摆车上的小玩具,听着音乐慢慢地哄她睡觉,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老婆说我睡着了都在笑,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我睡觉都在笑了。时间好快,现在孩子都会说话了,虽然没有在我身边,每次视频时都会喊我带她去看火车,想到这些有时自己也会笑。
虽相隔千里,但我能感受到他打出这段文字时的心情,幸福又有点酸楚,这种感觉每一个不能陪在孩子身边的父母都能感同身受。
我问他:“你应该看过陈可辛导演拍的「三分钟」贺岁短片吧?”
“看过,我们一年四季都忙,最忙就要属春运了,去年春节的时候和我一起出车的同事哭了。”
去年的年三十晚上,凌晨四点多下班,刘哥和同事没有回家,当时担心这个点回家会打扰到家人休息,就在单位公寓休息到早上八点多,然后坐交通车回家,后来接到计划,下午三点就出门去单位备班,路上家家张灯结彩,团团圆圆,想到自己今年又不能陪家人吃年夜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夜里零点,看到沿途的烟花,很灿烂,刘哥看到同事斌子哭了,那一趟他们到大年初二早上9点才回到家。
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内伤。
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组漫画,一位妻子对火车司机丈夫说,你送千万人回家团聚,可我们这个家却唯独少了你。
加班加点,月薪不过万,职业病太多
在外人看来,火车司机是一个挺高大上的职业,薪水高、待遇好,坐在空调操作室里,和漂亮的乘务员女同事聊着天,开着几千万的豪车,驰骋在普通人不能走的路上,每天见着不一样的风景,开车去远方...
当我向刘哥描绘出我对火车司机的印象时,他发来几个大哭的表情包,“哥们,你想多了。”
“我们没有外界想的那么光鲜亮丽,相反工作环境是挺差的,电磁辐射、噪音、粉尘这些对身体影响都比较大,会有很多的职业病,比如三高、颈椎腰椎也都不好,还有长期的熬夜,生物钟紊乱,脱发是最明显的,因为噪音大,我现在的听力就越来越不好,移动物速度太快,视力也下降。”
“那你们的薪资待遇高吗?”
“加班加点的,也很难达到月薪过万,其他的福利待遇基本什么都没有。”
「经济考核」这个词被刘哥很多次的提及,其实所谓的经济考核,也就是罚钱。
备班晚点考核150元起步,火车司机的备班其实就是到本单位公寓强制待乘(也就是休息),手机必须得放在指定的存物柜里。
进入公寓必须睡觉,不能玩手机,不能干任何与休息无关的事情,一旦被查房查到,同样也面临经济考核,轻则150元起步。
每次出车的制度并不相同,通常会有三种模式:1. 两个司机共同上一个班,可以轮流驾驶;2. 一个司机带一个副司机共同上一个班,只能司机驾驶,副司机充当副手;3. 单独一个司机上班,比较短的路途。
刘哥说,司机室里有监控,语音视频同步,工作时聊天,只能闲聊一小会,否则会按工作时间闲聊进行经济考核处理。
有时下班会喝点酒,但不能喝多,如果第二天上班酒测不过,后果就严重了。
“如果路途远,你们中途有地方休息吗?”我问他。
“有的,有固定的乘务员休息公寓,80年代的那种,公寓都是按顺序排的,排到谁就是谁,排到哪间就哪间,每个地方的公寓管理差不多,都比较严格,有人巡查。”
“犯了错,就可能会被下岗?”
刘哥所说的下岗,其实是他们的内部处分,每月只发500元生活费,时间轻则一个月,重则可能长达一年之久,
“啊,你们管理好严苛!”
“可以理解,领导怕,我们也怕,一出事就不是小事,安全第一!”
天底下没有一份工作是不辛苦的,很多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着无法言说的辛酸。
再危险也要上,不然损失就大了
在上个月,一段「火车压桥」的视频短片在绵阳人的朋友圈里刷屏,持续多日的暴雨导致涪江绵阳段水位暴涨,达到宝成铁路涪江大桥封锁警戒水位,翻滚的洪水不断冲击着桥墩,大桥面临建成以来最大洪水威胁。
宝成铁路涪江大桥是钢梁大桥,自身重量不大,如果洪水继续上涨,漫过大桥主体钢梁,大桥可能会被洪水冲走。
重车压桥的方案被通过后,两列装满道砟(即轨下石块)的列车,共重约8000吨,慢慢地开上了大桥。
五个小时后,洪水渐渐退去,涪江大桥安然无恙,冒着生命危险上桥的火车司机就是刘哥的同事。
“太危险了,有人接到命令不去的吗?”我问他。
“没有,其实那种情况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要去,我们不去,就会造成财产更大的损失。”
刘哥上个月走的那条线断道,他在车上呆了将近70小时,带的干粮全部吃完了,最后是就近车站迂回送餐。
他说,干我们这行,危险是有的,路上最怕看到异物,牲畜、倒树、行人,这些都会危及到生命,所以压力也比较大,不敢分神,这是对别人负责,其实也是对自己负责。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你在负重前行。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接触过火车司机这个职业,总感觉离自己很远,总是习惯遗忘这个群体。
希望以后有更多的人关注他们,一群没有国庆春节,没有双休,在万家灯火时,孤独穿梭在铁路线上的人。
如果有读者希望同哈叔分享自己的行业故事、人生经历,请在哈叔的@微博:哈叔微职场,私信联系;或可通过邮箱:792503965@qq.com联系。